病房内，医生正好带着护士查房。
躺在病床上的穆伟明看起来是刚经历过一场手术，整个人虚弱得很。头顶还有四袋盐水没挂，右手背已经被吊针打得高高肿起。
看到乔温后，穆伟明看起来很激动。
手指着她的方向，对旁边那床说：“看到没？我女儿，我就说她肯定会来照顾我。”
听到这话，乔温眉间一跳，感觉穆伟明刻意装出的慈祥样子有点刺眼。
她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李凝禾，后者什么表情都没有，把每个病床配的椅子拿到床尾，让乔温坐下。
“这是你的同学？”穆伟明还在努力装出父慈子孝，咳嗽几声勉强睁开眼睛，“真好，你现在有朋友了。以前都怪你妈，只盯你的学习，连交朋友的事情都要管，我就说你妈这人一向就不正常。”
“那是因为她怕李凝禾跟您一样，交友不慎误入歧途。”李凝禾突然开口，用冷冷的语调回道，“好好一个家，她已经被毁了一次，不能再被毁第二次。”
话音落下，整个病房沉默如冰室。
穆伟明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瞪大了眼睛看向乔温。
“我朋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乔温接着说。
她感觉揭穿穆伟明伪善的一面很爽。
穆伟明靠在床上重新闭上眼睛：“不说这个了，现在是我们父女俩的时间，反正你妈也不会希望我好。”
他不去看李凝禾的方向，从床头柜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果篮里拿出一个橙子，往乔温的方向递过去。
乔温没接，也没起身去拿，李凝禾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按住。
穆伟明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旁边病床的人正兴致勃勃往这里看过来，看得他脸疼。
如果换成以往平时，他肯定不耐烦一巴掌甩过来。
不过现在他还要靠着自己的亲生女儿给自己花钱治病床头尽孝，实在不行，也要道德绑架李凝禾给爷爷奶奶养老。
穆伟明强忍住怒气，把橙子拿回来放在床铺上。
朝乔温招手说：“小禾，好久不见，长大了不少。高考考得怎么样？过来让爸爸看看你瘦了没？”
“穆叔叔。”站在乔温身后的李凝禾再次开口，打断了他刻意创造出脆弱又虚伪的温馨气氛，“李凝禾有话对你说。”
前几天短暂互传换回来了几秒，重新换回去后，李凝禾找到乔温拜托了她一件事。
“怪不得你这么坚定要去见他。”听完后乔温感叹道，“我还以为你心软想原谅他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李凝禾说，“所以在他生命的最后时间，我要让他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乔温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穆伟明的床头给他到了一杯水。
穆伟明满意接过，刚想拉住乔温的手来回忆一下遥远记忆中的父女时光，乔温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用嫌弃冷淡的声音仰头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找人拖话想要见我，我今天来是想好好跟你说说，说一说在你嗜酒赌博又闯祸入狱之后，这近十年来，我们母女俩过得有多不容易。”
乔温朝他露出一个最大弧度的笑容，眼神却是冷冰冰，看着那颗干瘪的橙子露出讽刺的笑声。
“听说人在快要死的时候，记忆是最好的，会把这一生都走马观花发生的一切全都重新回忆一遍。“
乔温手搭在了穆伟明的输液器上，撇着眼睛对他说：“怕你忘记你做过什么好事，我特地来帮你回忆一遍，然后让你带着一份记忆闭眼。”
穆伟明骤然睁眼，他被气得心跳加快，咬牙切齿看过去。
“你这个白眼狼，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小畜生。”
听到他口中的恶语相加，乔温嫌恶得紧皱眉头。
倒是一直站在床尾的李凝禾忽然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
这就对了，这才是穆伟明平时对她的样子。
他装了这么久，终于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窗外风吹树动，正午明亮的阳光穿过枯树叶，在地面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李凝禾忽然目光定神，又探长了一点脖子。
她在那颗金桂树下的停车位，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
乔温在短暂诧异后，很快恢复过来。
进入病房前，李凝禾给她提前做过心理准备，穆伟明向来喜欢骂人。
她看了一圈周围，整个病房包括巡床医生的视线都已经聚集过来。
搭好了舞台，乔温才又走到床尾，悠悠开口说道：“穆伟明，原本还以为你这病房只有一个人。既然现在这么多人在，正好我就当着大家的面，把你是怎么吃软饭还想吃绝户，又是在拿不到钱后怎么恼羞成怒把家里砸得一团糟。即使你酒驾撞人进去了，唆使你妈这位老太太不断骚扰我们母女，这些事情正好一件一件都帮你回忆起来。”
穆伟明双目赤红，恨不得拔了输液管撕烂她的嘴。
但是他现在只能虚弱倒在病床上。
医生原本想过来提醒乔温不要刺激病人的心情，在听完乔温这段简单描述后，停下了脚步。
医生的职业道德让他不要火上浇油，做人的良心让他在心里唾弃穆伟明骂了他一句活该。
“我不会帮你送终，你养过我十年，这中间的钱我刚刚已经一次性到病床前台就当是还你的。”
“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让你那吸血鬼一样的爸妈不要再来纠缠我和我妈妈来之不易的太平日子。”
说到这里，看着穆伟明怨恨的眼神，乔温顿了一下。
“当然，我知道你没有良心。所以在前几天老太太来闹的时候，给了他一点小小惩罚。”
“你自己待着为你的过去赎罪吧。”乔温说完，拉着李凝禾从病房里走出来。
一屋子其他人都在看戏。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李凝禾停下脚步对穆伟明说：“李凝禾曾经恨过你，现在不会了，因为并不想在她的记忆中多留出一份你的位置。还有，不允许你再给她妈妈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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