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挤在普通车厢并不宽敞的走廊。
车厢里有着不少的人，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甚至还有楚子航听不出来的语言，各国的语言在密闭的空间里掺杂在一块儿，金色、褐色、红色、黑色的头发在座位上摇晃着，时不时在还能听到几声纠缠在一起的低笑声。
谁能想到在这么一辆列车上居然罕见地见到这么多不同国籍的年轻人，数量多得仿佛超小型的联合国会议。
而这些男孩女孩大多都表情轻松，跟周围的人愉快地聊着天，仿佛和前往普通大学报到的学生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楚子航现在没空观察周围这群正处于青春躁动的少年少女们，也不在意这些，他只想快点找个空位坐下来，然后把杜少陵交给他的表格全部填好。
在车厢中慢慢移动了很久，终于在车厢尾部看到了一个空位。
楚子航有些胸闷地赶紧坐了下来，他没看座位的对面坐着谁，甚至根本没有留意对面到底有没有坐着人，刚坐稳就开始埋着头填写入学的各种表格。
填了足足有十来分钟，终于差不多快要填完了，他这才有空抬起头来，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女孩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
是个中国女孩。
黑头发黑眼睛，皮肤透明白皙，梳着长长的马尾辫，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的近视眼镜，表情看起来有点紧张，一副想搭话却又不敢的样子。
是因为自己坐了她朋友的座位？
楚子航抓了抓头，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刚准备起身离开，却看到面积并不大的列车桌上的另一侧，放着几份和他手里很相似的空白入学表格。
或许可能是想问自己怎么填入学的登记表？毕竟这英语、中文还混着拉丁语的三语表格看起来确实有点头疼。
他这么想着，刚准备起身的动作给收了回来。
“你的入学登记表填了么？你要不要抄我的？”
楚子航低声地问。
“嗯嗯。”
对面的女孩点头，看起来她对卡塞尔学院那些繁琐的表格确实有些头疼。
楚子航把自己面前的表格推到女孩的面前，女孩对着楚子航友善地笑了笑，然后开始对照着楚子航字体工整的表格，一行行填写着自己的表格，几缕发丝垂到了纸面上，安静地像是一幅画。
苏茜。
楚子航不经意间看到了女孩的名字。
然后两人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后，楚子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快速地填完了登记表，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表格递还给了自己。
“谢谢。”
苏茜小声地道了声谢。
“你看起来有点紧张。”
楚子航看着苏茜的眼睛。
“你不会紧张吗？”
苏茜有点不敢看楚子航的眼睛，甚至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强撑着用开玩笑一般的口气说道，
“我们坐在一列全是怪物的火车上诶。”
“那不好么？”
楚子航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我们也是怪物，怪物遇到了怪物，就是一家人了。”
他顺着苏茜的笑话又讲了一个很冷的笑话，但他没什么起伏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认真说笑话的样子，更像是阐述着某种事实。
楚子航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有在说话，目光也从苏茜的身上移开，默默地看着车窗外不停闪过的暗绿色针叶林。
车窗外的雨势渐渐小了起来，沿途的针叶林被列车透出的光映出诡异的绿光，高速行进的列车把绿光拉长成怪异的形状，从车窗内向外看去，仿佛是一双双眼睛正在打量着车内即将踏上屠龙战场的少年少女。
苏茜默默地看着楚子航的侧脸，虽然还想和他多聊几句，但是她的性格是觉得不想打搅别人，可她还是忍不住对面前这个主动和她搭话的男孩好奇起来。
楚子航，听起来是中国人的名字。
应该和自己一样也是从中国来的吧。
要是和自己是同一个专业就好了。
他在第一次听到龙和混血种故事的时候，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惊慌失措呢……
想着想着她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起来。
“怎么了吗？”
楚子航转过头来问。
“没有。”
苏茜微微摇了摇头。
“但是你的脸有点红。”
楚子航说。
“有吗？”
苏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一点点发烫，
“可能是车厢里太闷了。”
“哦。”
楚子航有点疑惑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转过头看向窗外。
苏茜见楚子航没有追问，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她很庆幸面前的男孩子和他一样不太爱说话，但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会有一种很特别的角度上扬，然后脸颊上会出现像是酒窝一样的小褶皱，不明显，可非常地好看，给他原本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带来一点阳光感。
苏茜克制着继续观察楚子航的无聊冲动，开始看向车窗外的针叶林，尽管这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树影让时间变得迅速，但是在体感上却不是这样，列车车轮滚过铁轨结合处的声响被逐渐地拉长，咔哒咔哒的节拍被扩大到了好几秒。
然而这个美好的相遇没有维持很久，伴随着尖锐的汽笛声，CC1000次列车驶出了夜色中的针叶林，原本狭小的视野一下子宽阔起来，远处是闪着零星灯光的矮山，隐约能够看到矮山之上的中世纪城堡群，在淅沥的雨幕之下，仿佛让人觉得回到了几百年前。
楚子航望着车窗外的雨景出神，玻璃上倒映出来的面孔年轻而坚毅，但却有着呆呆的神色，仿佛灵魂在这一刻从躯体中脱离出来，已经游走到了视野里的卡塞尔学院中，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正在车厢的另一头注视着他。
是杜少陵。
他手里拿着刚刚漏给楚子航的表格，本来想着给他送过去，但是看到楚子航正和一个来自中国的女孩坐在一块儿时，却又不自觉地退了回来。
“靠，这么快。”
杜少陵嘟囔着，顺手关上了车厢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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