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其叹气,也都知道这是实情,却也不好劝说。恰此时,家臣来报大司空士燮来访。因士燮之父士会乃是晋国正卿,士燮本人又与郤克颇有交谊,此时前来,郤克也能猜出个大概。估计是为了其父士会朝堂之上令自己出使齐国,怕自己心生误解,才来解释的。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来说。所以,郤克一面令自己儿子郤錡去迎士燮,一面又令侄子郤至和解张、郑丘缓先陪韩厥、栾京庐从府中先行回去,待明日公侯宴享天王之使后,确定了出使日期,再来商讨出使齐国的详细事宜。
临走之时,郤克对栾京庐格外上心,执其手送出宗堂门外,一再致谢,栾京庐也颇为感动,自是一番谦逊之后才随众人离开。
待韩、栾诸人去后,郤克才在方才来通报的家臣郤丑父的引导下,走向正寝东南一侧的三间阔方建筑。因为郤氏封邑在郤邑,郤氏宗庙不在此地,但自郤克祖父以来,三代皆居于晋国国都之内,所以便在这卿城之中单辟出一处建筑充作宗祠。这建筑从外面看来并不小于郤克所居的正寝,但是里面陈设简单,除了祭祀用的几案、鼎镬之外,一看就不是日常活动之处。
路上,郤丑父小心回禀:“方才大司空来,因不知其来意,宗主又与诸位大夫在正寝之中,所以家宰郤郑先行陪着去往宗祠了。这会儿少主也在里面陪同大司空。”
郤克“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却没有再问别的。他知道此时士燮来,无非就是要向自己说明其父士会为何会令自己出使齐国,想着栾书宫门外之言,对士会有些失望,连带着对士燮也有些怨愤了。所以,此时的郤克心中稍有烦躁,脚下步伐便不自觉加快些。郤丑父眼见将要到宗祠阶下了,方才一躬身退至侧后,立于阶下不再向前。
郤克从东边主阶进入宗祠前堂,见儿子郤錡和家宰郤郑已经陪着士燮就坐于宾位之下,他与士燮几十年的交情了,也不再多行礼,只是向着士燮一拱手,随即边走向主位就坐边不客气的说道:“士子夤夜前来所为何事?”因心中略有不满,因此郤克话中自然带出些不快来。
士燮也不生气,他对郤克可谓知之甚深。这位晋国次卿,在人前自然处事温和,遇到什么事情仿佛都能波澜不惊一样。可实际上,士燮知道这都是郤克在努力压制自己情绪。私下里,对着自己人,郤克远没有那么好的脾性,不说遇事便爆,可也绝不是好说话的人。
因此,士燮早就预料到郤克可能会曲解自己父亲用意,认为士会是为了阻拦郤克继任正卿之位才有意要令其使齐出丑的。所以,士燮仍是厚道微笑地着看着郤克落座之后,才就座上立身,拱手道:“郤子,燮此番前来之意,子必知之。我父令子使齐,子以为如何?”士燮与郤克年岁相仿,也没有过分客气。直接以客为主,先把事情问出来,让郤克有个发泄的机会。这样自己也好解说,这正是他熟知郤克脾性才如此的。
因是总角之交,几十年的朋友了,郤克也不客气:“士君子之意,克不敢妄断。但君子素知克身有残疾,却令克为使,岂不强人所难!”郤克当着士燮指出其父用意不良,说完,心中气愤又起,一提身前蔽膝又重重放下,双手撑在大腿之上,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也不去顾那士燮脸上是否变色。
下手就座的郤錡和郤郑见郤克与士燮置上气了,两人都是一愣,郤錡年轻不知如何劝解,只好张皇着看向家宰郤郑。好在郤郑是家中老人,幼年便带着这位宗主,与郤克亲如父子一般,自然知道他与士燮交好。但郤克这话说出口,当面直指士燮之父,郤郑也觉着宗主却也着实莽撞了些。因此,见郤錡望着自己,郤郑一使眼色,带着郤錡忙起身避席,走到士燮身前,两人齐齐的向士燮一躬到底,大揖之后,郤郑随即指着郤克解释道:“大司空勿要气恼,吾子言语莽撞,万望勿怪!”
士燮心中明白郤克的难处,他自小对身有残疾一事便十分看重,仿佛心中软肉一样,一触即发。现在令他出使齐国,不啻于在天下人面前戳他的这块儿心中软肉一般,郤克他心中气恼,倒也是有情可原,士燮面对郤克的责难倒也不生气。因知道家宰郤郑在郤克年幼之时多方看顾照料,名为主仆,情则父子一般,见郤郑拉着郤錡向自己作揖解释,也不敢托大。
士燮一面忙着避席起身,一面又回礼道:“老大夫和贤侄请坐,燮与郤子素来相知。今日朝堂之上,公侯与家父令郤子出使齐国,燮乍闻之下,也甚为不解。因此,回到家中,燮便立刻向家父请教。家父自知这番安排郤子出使齐国,郤子心中定然有怨愤。可是家父说‘此番使齐对郤子而言乃是莫大一件好事’。”
见郤克此时才扭过头来看着自己,士燮也不去理他,自顾自地冲着郤郑、郤錡接着说道:“现下国内之势,荀氏一门两卿,虽不如先前之赵氏,但也是独大之势。便是赵氏,虽然宗门有变,但先中军将赵盾一族却丝毫未动,赵朔报疾,无外乎退隐几年以避风头而已。六卿之中荀首、栾书与郤子年龄相仿,几乎同日为卿,资历也不比郤子为弱。此时若令家父告老,郤子继任执政,吾子能指挥动荀、赵之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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